第76章 钟声磬声诉森然

灵渊只听得一愣一愣,咋舌不已,暗想自己如今这等进步,只怕是万人里也挑不出一个来,始终也还是情有可原;可薛岳修三个月就能练出剑气,便是着实叫人惊骇,不知道如何评价才好,过不愧是天下第一高人,一言点醒了龙虎真人的存在,只能当作传说来敬仰,却不能视为目标来追逐了。

所谓大洞剑气,便是当日姜映明教灵渊握剑之时,显露的那一手绝活。原是以大洞剑经的内家底子,空手激发真气来化为无形之剑,隔空伤人,已是出神入化的手段。姜映明说自己不如师父,灵渊也自忖十年二十年练不到这等境界,一时竟叫他疑窦顿生,不晓得以薛岳修这等武学造诣,四十年前是遭逢了何等大劫,才落得身死道消,抱憾而逝;若要是薛岳修死于比武械斗,那杀他之人,便怕不是大罗神仙了。

然而这种话,灵渊只敢想想,断不敢说,也不敢问。原是他之前几次试探着问及四十年前之事,都要叫姜映明摇头叹息许久,不单问不出什么细节来,搞不好还会落得几句教训。姜映明如此讳莫如深之事,灵渊便是不可能从他口中得知,玉书又是懵懂,时间长了倒也抛在了脑后,直到今日才又想了起来。

正想着,便又听薛琴心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这三卷剑经原本,也在四十年前被尽数毁去,我虽然记得经文内容,却不能叫你亲眼见了父亲的手书笔法,多少还是有些遗憾。你练大洞剑经内功,便晓得这内家典籍,一字一句,甚至读音字形,都是有些奥妙的。原本这三宝剑法,本身也有一套内功,只是一来没有我爹的手书原本在手,我不敢贸然教你;二来也是这外功不全,尚有补救,内功不全,却是无法,便只能叫你连大洞剑经的内功,也是同出一源,本身无碍。”

灵渊点点头,见薛琴心满脸遗憾,便也笑笑劝慰道:“师娘,人世间的事情,本就是没有十全十美的。我练着武功,既不能白日飞升,也不求天下无敌,不堕薛老前辈威风,也就是了。贪多嚼不烂,我心里有数的。”

薛琴心微笑点头,正要褒奖鼓励几句,一时就听得山庄各处钟磬齐鸣,当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便叫她脸色一变,一把拉了灵渊,急切道:“师兄鸣钟示警,必有要事突发,速随我来!”

说着话,薛琴心便是脚下一点,拉扯着灵渊御使起轻功,几起几落,朝着山庄的议事大堂疾奔而去。灵渊原本就是会点轻功,能够高来高去的;这一年来,学大洞剑经的内功,也一并学了些轻身功夫在身,虽比不得优婆离那般恐怖,倒也勉强赶得上薛琴心的脚步,一时随她飞腾。

华存山庄的警钟,在灵渊印象里只敲响过两次,上一次便是正伦子夜闯山庄,伤了人命的时候。如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纵是虚皇本尊,只怕也不敢贸然闯入华存山庄,便足见有了要事;又看薛琴心满脸着急,此事竟是连她也不曾事先知晓,便是事发突然,自也叫灵渊心中惴惴,一时感到紧张。

薛琴心和灵渊所施展出来的轻功,虽然做不到传说中的“移形灭影”,倒也的确是“陆地飞腾”。华存山庄再大,也架不住一众人得闻警钟之后施展轻功聚集,却是这警钟三十六响之前,所有人的聚在了议事大堂之中,还因着薛琴心传灵渊武功一事着实隐蔽,两人来得晚些,大堂中早已跪倒了一片的人,摩肩擦踵,蔚为壮观。

一进大堂,薛琴心便是丢下灵渊,自己一人朝前去了。灵渊看这大堂之中,满地都跪满了男男女女,又是远远看去,姜映明冷着一张脸端坐正位之上,其面前正是玉书、玉颜、罗鞍和几位主持山庄事物的师兄师姐。原本以灵渊的脾气,那是归天跪地跪父母,顶多在梦里跪师尊,除外谁也不愿跪,就是天皇老子站在他面前,也不能叫他屈膝;然而姜映明的确是为师为父,倒也叫灵渊心服,又见他手中紧握一卷明黄色的绣帛,其上描龙画凤,怎么看怎么像传说中的圣旨,便也叫灵渊一时纳头跪倒,五体投地。

在场一众人等,心思大概也是跟灵渊一般无二。却是姜映明身为师父,便是众人亲生父亲一样;他手里又有圣旨,便叫大家不得不对他屈膝。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儿子跪老子,臣子跪君王,天经地义,自叫人无话可说。一众人里,甚至有胡大夫这等不曾拜在姜映明门下,平日里受尽了姜映明尊重的高人,亦是跪倒在黄帛诏书面前,不敢放肆。

眼见薛琴心领着灵渊赶来,山庄所有人等齐聚,姜映明便也端坐当场,一时沉凝开口,言简意赅,低声道:“十五日前,镔铁之国的大军,打过了迁民镇地界。”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在场众人都是大惊失色,又都交头接耳,纵是他们都刻意压低了声音,这几百人一道发声,倒也喧闹无比,沸反盈天,直叫姜映明长吸一口气,鼓胀了胸膛,暴喝道:“肃静!天子诏书当前,不得喧哗冲撞!”

他这一声蕴含了无上内力在里,一时间震得屋顶房梁上的尘灰都是簌簌落下。一众人正跪在他面前,首当其冲,便是一时眼花耳鸣,胸中五气郁结不得宣泄,一时闭了气息,再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也多亏是在场众人,个个都是武道在身,内功有些底子的,经得住他这一声暴喝;否则要是有个寻常百姓在场,只怕姜映明这一声暴喝就足够将其震晕,便是内家高人的厉害,叫大家一时肃静当场。

灵渊虽是在人群之末,受那一声暴喝的影响不如玉书他们,但始终他入门日短,天赋填不平时间上的差距,本身内功还比不上玉书,这一下便是被震得头晕眼花,心烦欲呕,愈发不敢抬头,想也知道姜映明此刻的神情之恐怖。作为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将军”,姜映明平时再怎么温文尔雅,也遮掩不住他身上那一股肃杀之意;一旦他动了肝火,便真是恐怖非常,人见人怕,鬼见鬼愁,谁也不愿招惹的。

眼见众人安静下来,姜映明才放低了声音,道:“迁民镇乃是边境重镇,驻军众多,一旦被破,便是对方大军可以**百余里,屠灭周遭一应军阵城市。现如今朝中为此焦头烂额,宰辅大人已经亲自前往镔铁之国商谈,接下来是战是和,尚无定论。”

说着话,姜映明双手捧起明黄诏书,又道:“我今奉圣上手诏,应召入朝,即日便要动身赶赴长安,入阁商议军务。我此去军务在身,十天半个月万难回转,山庄内一应事物,便有你们师娘一力统辖,玉书与罗鞍从旁协助。”

话音未落,薛琴心便在旁朝着姜映明一礼,玉书与罗鞍也是直起身子,领命大声称是,旋即起身站在姜映明的身后,又听他继续开口,道:“腾江,柴山,苏茂才三人,持令前往凤翔,坐镇当地庄园,等候调遣!高安平与袁华两人,前往京兆;公孙博,王兴兆,陈平三人,前往庆阳……”

顷刻间,姜映明接连喊出数十人姓名,将他们分别前往天南海北各处,着其坐镇当地庄园,等候下一步的调遣。原本是姜映明在各方各处,还有些远比华存山庄要小的庄子宅邸,有些是华存派固有的产业,有些则是他立下军功之后朝廷的封赏,林林总总,几乎遍布中原各处,平日里只留了少数几人看守,这会子却是纷纷遣下弟子前去坐镇。

而这些庄子宅邸,倒也不是空置着白占地方,也起着中联折转的作用,一方面为姜映明提供各地情报,一方面也负责着与各地军镇沟通。一旦战事兴起,这些宅邸庄园便是姜映明与各地沟通的媒介,由他亲传弟子一丝不苟地传达他的意志,却要比普通官文军令,要更严谨许多。

而被姜映明喊到姓名的这数十人,一个个领命起身,站在一旁,身上都是一股子行伍中打磨出来的冷峻气息。灵渊平日里与这几位师兄并无来往,偶尔见了也就是打个招呼,直到得今时今日,才晓得他们原是姜映明的左右亲信,嫡传弟子,最是叫他放心不过,也最是忠心耿耿的。这些人平时也在山庄练武居住,到此时却是起到了寻常没有的作用,才是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点完众人,姜映明又道:“其余尔等,便都留在山庄中待命,武道不可荒废,亦不得招惹是非。待我从朝中回转,自有赏罚分明!”

还跪着的众人尽皆称是,便听姜映明开口遣他们退下。灵渊只觉得一片混乱懵懂,跟着诸位师兄师姐起身,正要走出厅堂去,便听得姜映明在后道:“灵渊留下,你另有去处!”

浑身一震,灵渊连忙转身,依旧走回姜映明面前,等候他的吩咐。

展开全部内容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