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便知军法重如山

不过片刻功夫,灵渊和玉书便都脱了上衣,露出光脊梁来,站立在罗鞍的院子里。又是灵渊身上那些伤痕,看得罗鞍心下莫名一寒,眼中自有疑惑,连着握棍子的手都是松了一松,动作也见迟缓。

春寒凌冽,两人光膀子便也觉得寒意袭人,又见罗鞍站着发呆,灵渊便也喊道:“师兄,小弟身子丑陋,玷污师兄法眼了。请师兄快些动刑,姜叔可没说要罚我挨冻哩!”

玉书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无奈,暗道灵渊只怕是被罗师兄一激,爽性破罐子破摔了,言语这般无度,倒是别惹怒了罗师兄才好。姜映明说三十军棍,可没说这棍子打得轻重缓急;这一杆水火无情棍在罗鞍手里,刑责度量便只在他一念之间。以罗鞍的手段,两棍就能打得人皮开肉绽,十棍就足够叫人筋断骨折,要是他手里稍稍失了分寸,这三十棍,便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听闻得灵渊豪言壮语,罗鞍便也一瞬间回过神来,眼神中隐有笑意,大步上前,压着灵渊的肩头令他跪直,道:“就冲你这句话,我今天也舍不得打坏了你这身筋骨。小心了,我行刑之时,你不得运功抵抗;若是你运起一分功力,我手上就要加两成力道,纵然你拼尽全力,也挡不住我这军法棍子的!来!”

喝一声“来”,罗鞍便瞬间双手握住长棍正中间。只见他手中长棍挥舞,黑红两色交替,风声呼呼作响,棍影模糊不清,只在顷刻之间,便是三十声木头与皮肉碰撞的“噼啪”声响,叫灵渊一声惨叫还未出口,背脊上便生生挨了三十下实打实的军棍,一时脸朝下摔倒,软倒在院落之中。

玉书在一旁看得心寒,正要上前去扶,就听风声赫赫,水火棍顿时拦在自己身前,又听罗鞍喝道:“公子莫要碰他,否则便是害他了!你便由他趴着,稍稍散了血瘀,才不致皮肉绽裂哩!”

直到此时,灵渊才“哎哟哟”喊出声来,这一出声便也叫玉书心中安定许多,晓得他这会儿还能喊痛,便正是没有大碍,气息得以流转,性命便是无忧,又连忙道:“灵渊,你先别动,就趴着哩!”

灵渊先前被罗鞍以极快的棍法打倒在地,初时只觉得身上钝痛难忍,与寻常偷东西被苦主打了一般;可这一出声喊痛,内里血气一时运转,便叫他感到得背上一阵灼热,挨了棍子的地方,以能够被清晰感觉到的速度,逐渐充血红肿起来。从他两边蝴蝶骨起始,左右各有一十五道棍痕逐渐淤血显现;又是这些棍痕之间,彼此毫无纠葛,平行错列,并不曾碰到正中的脊柱分毫,便叫他晓得罗师兄果然手下留情,也不急着起来,只道:“哎哟……你别管我……轮到……轮到你啦……”

听灵渊还能还嘴,玉书便彻底放心,又是看他背上的伤痕整整齐齐,只见淤血,不见破裂,便也稍稍轻松些,自己规矩跪下,道:“多谢师兄动刑。”

罗鞍嘿嘿一笑,又是如法炮制,一瞬间将玉书打倒在地,全了每人三十棍的军法,这才道:“行了,你俩自己趴会儿,背上肿胀稍微消退些,便可以自行回去了。这两天里别仰着睡,别沾了水,别吃发物,第三天头上,就能见大好啦!师兄手下留情,还是觉得对你们不住,你们可别恨我!”

始终都是有内家底子在身的,灵渊这会儿已经从最初难忍的疼痛中缓过神来,心念转动,便也知道罗师兄的确留情。却是他这三十棍,要是打得慢了,前一下淤血肿胀,后一下再自跟上,新伤旧伤交叠,淤痕顿时裂开,自然要将两人后背打个皮开肉绽;三十棍下来,没有个把月好不了,又要留下伤痕。而罗鞍下手之时,却是速度极快,一是不等淤痕充血就完成了杖责,二是每一棍之间互不交错,便只落了个皮肉伤,自然是稍稍修养就能好的。

心里清楚,灵渊嘴上便也道:“多谢师兄……哎哟……多谢师兄留情……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罗鞍听他道谢,便也站立一旁,拄着齐眉棍笑道:“算不得什么。我这军法,认真起来,三五下就能打瘫个大小伙子;若是下手重些,取人性命也是不难。将军罚你们三十军棍,自然不是要叫我打坏了你们,留个教训而已,我不过奉命行事。咦?灵渊师弟,你好功夫啊!你这内家功夫,似乎已经入门;就这说话的功夫,淤血都散了不少哩!将军果然看重你,我便做个顺水人情了,只求你们别跟人说,也就是了。”

诚如罗鞍所言,灵渊这会儿虽然还是趴着,背上灼热痛苦不堪,倒也随着体内真气自发流动,催动血脉运转化去血瘀,先前他背上肿起来半寸高的伤痕已经开始消退,这便是练武之人强身健体的好处了。也是华存派的内功,本身就是玄门正宗分支,灵渊虽只入门,却也已经比常人强了不少,真叫这三十棍只能给他个教训,看样子若是妥当,明日清早便也会无碍了。

感受着背上的血瘀一点点散开,之前的灼热也逐渐消减;又是灼热消减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隐隐生出,叫灵渊觉得酥酥麻麻受用,便也愈发振作了精神,开口道:“不敢与师兄相比,我这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罗鞍笑笑,眼神中自然流露出一种疑惑。却是明明玉书的功力要比灵渊深厚许多,同样化解起伤势来却是比不上他;要说姜映明传授灵渊的武功,比教给亲儿子的还要好,罗鞍是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的,便自心生疑惑。这一幕,却又因为两个小子都趴在地上,谁也不曾见得。

顿了顿,罗鞍便也将手中水火棍丢朝一边,随即道:“你俩等淤血再散开些,便可以走了。我这就要去将军那儿交还军令,恕不能陪。天寒地冻,两位公子还请保重身体,尽早回房歇息,用些热汤的好!”

说着话,罗鞍直接一拱手,随即大步走出院门,留下灵渊和玉书光着脊梁趴在他院里,怎么看怎么有些滑稽。片刻尴尬沉默之后,灵渊这才发觉玉书挨了棍子后便一直沉默不语,连喊疼都不会,便有些担心,道:“玉书,你还好么?”

就听玉书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道:“还好,师兄对我下手更轻些。只是经此一事,便愈发叫我有些感慨……之前我绝想不到,会光着脊梁,被打趴在罗师兄的院子里……唉,果然规矩就是规矩,最是森严,不能僭越的。”

灵渊没想到玉书真被这规矩吓住了,转念倒也觉得刚才的事情着实厉害,要不是罗师兄手下留情,他俩今日也不是这么好糊弄过去的。想了想,灵渊也道:“今天是我连累了你,很对不住。虽然你之前听岔了我的话,我这会儿还是要说,今后我再不会瞒着你什么事儿了,总不能总这样连累你……”

玉书听见这话,只觉得心中温暖,正要出言相劝,便听得院子门口传来脚步声音,登时吓得他浑身一震,再不顾罗鞍的交代,便是起身,抓起衣裳胡乱披在身上,全然不顾淤痕与衣服摩擦带来的刺痛。姜映明私下处罚两人,便是要保全他们的面子;要是被他一众弟子看见,灵渊和玉书如今这般狼狈模样,却是十分不妥。

相比起玉书,灵渊这会儿的反应就要慢了些,原是他背上的伤口正在迅速愈合,带来的麻痒刺痛也分散了他的精神,却是慢了一步,伸手抓衣服时已然来不及。他就听得耳边响起薛琴心的声音,道:“不用遮了,是我带胡大夫来给你俩看看……好,还能动,便是罗鞍那小子识趣了。若是打坏了你俩,就看我怎样叫他好瞧!心肝儿,快别乱动哩!”

薛琴心一脚踏进院门,抬眼也就看见了灵渊满身的伤痕,神情也不由得一滞,却是此事她曾听姜映明说过,自己却不曾亲眼见着,始终灵渊已经是个大小伙子,纵是师娘也不能随便看见他的身子。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薛琴心今日亲眼看见灵渊身上的伤痕,便也着实惊了一惊,又是心中暗叹“冤孽”,嘴里却是说道:“罚你们是为了你们好,罚完了便叫为娘的心疼。我看见罗鞍去了师兄的书房,这才偷偷请了胡大夫过来瞧瞧。你俩闭紧了嘴,别给我找麻烦呢!”

说着话,薛琴心便也示意胡大夫上前。便见两个小子乖巧给胡大夫看了背后的伤势,听得老大夫笑道:“罗鞍的确是手下留情,两位公子便也并无大碍。老朽这里有些活血化瘀的膏药,若是用了,明日便有效验。只是没了伤痕,倒不好与将军交代。还请夫人示下。”

薛琴心本身眼力不差,一见两人便也心里有数;这会儿听见胡大夫这样说,便也松口气,道:“看着怪叫人心疼的,还是请您给他俩上些药膏才好。至于师兄那边,我自会为你们说话,总不能真切挨了板子,没有伤痕就不作数的。他俩身子骨如何,全凭胡大夫一张嘴说了算;只要您别去师兄面前多说,我便好办。”

胡大夫尴尬笑笑,其实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姜映明的法眼,大家心照不宣而已,表面功夫却还是要做足;便也拿了药膏,先小心为两人敷上,又嘱咐了一些需要忌讳的地方,大概与罗鞍之前所说一样。

薛琴心心疼两人奔波日久,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便挨了板子,便也不多留他们,出言将两人打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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