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辞别真人走真路

上百人一起吃吃喝喝,其实就已经很是嘈杂不堪了;再加上这些人个个都有些武功在身,言语间又着实中气十足,喊叫声便愈发响亮,一时间可谓是沸反盈天。

龙虎真人着众人吃喝,又是看着玉书轻声道:“我与你爹虽然有些争执,门下弟子倒也一向都有交情。往年我们两边来往,都是要么赶在年前,要么放在年后,像是今年这样,两边弟子同聚一堂的,很是少见。我留你们过年,一来是向姜映明表个态度,叫他晓得我的心意;二来则是实在喜欢你们两个小子,有心多留你们。只要你们在龙虎山过得惬意,便也是了。”

玉书起身施礼,对龙虎真人说道:“真人前辈关怀,我与灵渊都是感激不尽!”

龙虎真人摆摆手,又道:“别说这些花言巧语,搞得跟你爹似的……我看你现在就想跟我告辞了,虽是叫我不舍,倒也无法再作挽留,你便说罢!”

玉书满脸尴尬,他这会儿的确是有向龙虎真人告辞的意思。始终他们兄弟两人,出门时间也已经不短,回转山庄还要再花费时日,逗留太久,于人于己都是多添麻烦,也是过了年便走,落得大家轻松。也不想龙虎真人这般快言快语,直接道破,倒是将他放在了一个不识时务的位置上,叫他一时难以开口。

灵渊见玉书神情尴尬,便也出言解围,道:“真人前辈,我俩确实是有辞行的意思。这数日以来,多得真人前辈指点我的功夫,又是劳动诸位师兄多有照顾,我心中感念,自难忘怀。然而我俩出门之时,曾与原有朝廷的军令在身,迟迟不能复命,倒也叫姜叔为难。今日自是团聚之日,倒也请前辈恕我不识时务之言,天长日久,前辈自然长生久视,我俩还有再来之时,便请前辈宽心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有理有据,一面是提醒龙虎真人自己学了姜映明没教的华存内功,时间久了自难隐瞒;一面也是将朝廷的军令搬出来说话,叫龙虎真人无从反驳。始终从灵渊和玉书的角度,龙虎真人对他们着实不薄,无论是礼数招待,还是庇护他俩人远离优婆离的魔爪,以及对灵渊的指点之恩,倒也都是叫他们难以忘怀,着实放在心上的。

龙虎真人一面感慨姜映明收了好徒弟,一边也是看着灵渊心中暗暗叹息,便也道:“留不住的是贵客,你们要走也无法。老头子年纪大了,原想多与你们年轻人相处些日子。然而朝廷的军令,的确是不能拖延;你小子初初入门,也自然离不开姜映明的指教。既然如此,你们便再逗留两三日,算是给老头子一个面子,也叫我为你们做些准备。唉,你们一走,我便孤单啦!我这些傻徒弟,捆一块也不如你们叫我宽心哩!”

灵渊闻言无奈,却是龙虎真人这几句话,说得更是诛心。他话语里又是挽留,又是尊崇朝廷,又有老年人独有的那种孤寂之感,于情于理,都叫两人再不能多说什么,甚至觉得不安,担心自己此言此语,伤了这位有些糊涂的老前辈的心。然而始终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灵渊还是好生谢了龙虎真人的美意,答应再留几日,言语间十分恭敬,倒也是合情合理之举,好叫别人挑不出理来。

丁宁道人一向晓得,自家师父不糊涂的时候,比寻常人都要精明,又是老顽童一般,最是难以沟通,便也真帮着灵渊说话,故意对他道:“灵渊师弟,玉书师弟,你们既然要走,便也无可奈何。正所谓‘山不转水转’,江湖路远,自有他年,后会有期之日,我——哎哟!”

龙虎真人那暴脾气,哪里能等丁宁道人说完,伸手就是一掌拍在他的后脑,口中道:“就你生了嘴!叫你瞪眼胡说!山不转水转,你师父我还在人间流转!你这是嫌我不死,咒我早日升天哩!臭小子,今日我不与你计较,日后才叫你晓得我的厉害!”

丁宁道人委屈非常,倒也晓得自家师父是真喜欢灵渊,舍不得他离去。之前丁宁道人虽是不在龙虎山中,但是师父指点灵渊的诸多事情他也听师弟们说得分明,以他服侍龙虎真人这么多年的经验,倒也真能揣摩师父心里的意思和情感,知他不舍,发泄在自己身上,作为徒弟,倒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硬生生受了。

这数十日的相处之中,灵渊与玉书倒也已经大概摸到了龙虎真人的脾气,晓得他偶尔糊涂混乱,嘴上也是厉害,但是心里对身边人,都是十分珍惜的,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丁宁道人好笑。龙虎真人见他两人这般,一时也是无奈,又是叹气,道:“长江水后浪推前浪,武林中新人换旧人。江山代有才人出,原是叫我心欢喜。只是如今大乱将至,十六年前的战乱只怕又将重演,两国交锋,邪魔外道并起,你们这些青年才俊,届时便是中流砥柱,首当其冲,叫我心中忧虑。”

顿了顿,老真人又是继续道:“姜贤侄,你便将我这一番意思,仔细说给你爹知道,看他姜映明有何打算,我等再作商量。其他具体的事情,我自会在回函中写得分明,也好与姜映明有个沟通。他为人最是狡猾,蝇营狗苟,惟利是逐,但愿能够庇护你们,躲过这一次的乱局吧!”

两人听着老真人明褒暗贬,又是诋毁了姜映明一通,也是无法,只得点头称是,对于龙虎真人所说的战乱,倒不是特别害怕。这也是年轻人冲闯血性的表现,其实从一开始听见消息,他两人就已经暗暗在做打算了。

当下无话,龙虎真人便再没有说起其他。始终新年元日,说这些太沉重的话题便有些不合气氛,他便也依旧与众人嘻嘻哈哈,又是唤诸弟子一同大快朵颐,热热闹闹里,这新年便也过去了。

三日之后,龙虎真人亲自送了灵渊和玉书下山,临别时又将一份火漆封好的回函交给玉书收好,丁宁道人则是递上诸位女眷为两人准备的干粮,好生送了两人离开,叮嘱他们路上一定要多加警惕,莫要横生枝节。

两人谢过,灵渊又是有些舍不得龙虎真人。始终平心而论,这短短数十日的时间里,龙虎真人教会他的东西不比前半年姜映明教的少,已经是有了传道授业之恩,衍生出两辈人师徒之情来;又是这老真人虽然糊涂混乱,但也的确直爽有趣,与灵渊亦师亦友,便又十分难得。

始终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几人依依不舍之后始终还是辞别。到得最后,灵渊和玉书逐渐走远,龙虎真人才口唇微微翕动,叫一旁的丁宁道人好奇,晓得师父在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自己却不曾听见任何一个字句,便也出言相询,道:“师父有何吩咐,弟子没有听清……”

龙虎真人瞪他一眼,扶额无奈,道:“不是说给你听,是说给那臭小子晓得!”

“灵渊师弟么?师父这般放不下他?”

“呵,何止我放不下他,姜映明更放不下他!要是叫轩辕老鬼见了他,自然也放不下!桃源乡后人,谁又能放得下他?姜映明遣他来此,摆明了是要试探我的态度,这原是他疑心太重,连自己都快信不过了的缘故。我自问心无愧,反将姜映明一军,将他华存内功精要,都说与这小子听了,倒也想看看他姜映明是什么反应……”

丁宁道人显然是知道自家师父通晓《黄庭大洞剑经》的,听见龙虎真人这么说也没有表现出丝毫诧异来,只道:“师父是将灵渊师弟作为棋子了,倒也是那姜师叔先将他作为棋子的缘故。唉!这孩子好生可怜!”

龙虎真人摇摇头,看着向灵渊和玉书逐渐消失的背影,道:“他有什么可怜?天下谁不可怜?至少他还有姜映明好吃好喝伺候着,锦衣玉食供养着,更有姜家那小子从旁帮扶,自是不可怜的。人情如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人生在世,谁又不是棋子呢?丁宁,棋子不可怜,弃子才可怜哩!”

“只是姜师叔那边……”

“你放心。这臭小子,现在已经是姜映明全部希望所在,自是不会有了差池。华存派大洞剑经外流,三宝剑法难成,衰微之象已现;如今两国大乱将起,三派浩劫难逃。上一次群雄并出,叫姜映明这竖子成名,力压龙虎轩辕;这一次,就不晓得风水轮转,花落谁家了……嘿嘿……我不争不抢,不贪不杀,只愿浑浑噩噩,了此残生;你们也跟着我好好混日子就是,过一天算一天,别像他活得那么累!”

叮咛道人沉默点头,暗想起十六年前天下动**的局面,一时哀叹,也晓得在大势面前,人力何其单薄,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谁都不想做那任人踩踏的枯骨,真正能成将军的,天下又有几人?

龙虎真人见他这般,也不多讲,只缓缓转身,朝山上走去,口中道:“那优婆离,还叫嚷么?”

丁宁道人低头跟上,低声道:“那日拿住他后,他自是叫嚷厉害;不过近两日来,便已经转作哀嚎了……弟子看他道心已破,只求速死,师父要问什么,大概都能如意了。”

龙虎真人微微点头,又自一笑,自顾向前道:“也没什么好问的……为师只是不想像姜映明那样买椟还珠,舍近求远罢了……走罢,送走了旧客,还要招待新客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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