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报恩?应该不仅仅只是他的梦境，是他的意识在回朔他过往的人生。为什么呢？为什么忽然开始倒忆人生了？啊，一定是他这一睡就不会再醒来了，神仁慈地给了他一个追忆人生的机会，好让他确定这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人是谁，来生他好报答。?

谁对他最重要？?

有家族的存在，才有他可以继承的血统。将这个家族发展起来的爷爷德高望重，既威严又慈祥，既望之生惧又让人景仰。真想也成为象爷爷那样的人物。?

父母将那高贵的血统传给了他，他无时无刻不感到骄傲，于是，自制言行，恪己守则，不敢因自己的败德让家族蒙羞。父母慈爱又坚强，将他当成了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宠爱有加，背着沉重的十字架，日日为他的健康祈祷，为能使他平平安安地生活而日夜积累着善行。一定是因为他的存在，才让父母过得有如苦行僧侣一般，为寻求精神上的开释而孜孜不弃，他们本可以过尽世间千般富贵。?

与他一样继承了高贵血统的兄妹们，从来没有嫉妒他过多地享受了父母的慈爱，还给了他浓厚的手足之情。大哥以守护者自居，秋思很尊敬他，冬仁用单纯少女的眼光看待他、崇拜着他——他是一个如此特殊的存在，好象整个家族都以他为中心在运转着一样。他一定是早就有了这样的潜在认识，所以他才会总是任性地予取予求。?

亲情，说到他从家人这里得到的爱之多，已经没有人可以与他相比了，他不会因为获得的爱而遗憾，却要因尚未及回报家人的深情而抱憾终生。哪怕再长一两年时间都好，不，就让他再清醒一次，让他把对家人的感激认认真真地说出来后吧，连一声道别都没有——果然他应该早点把遗书写好——他的冷漠会将家人伤透的。?

情人，叙恒啊，真是遗憾，临死之前不能再把我对你的爱说一遍，但即便是我什么也不会再说了，你也应该能了解我的心情，对吧，因为你最爱的人是我啊！叙恒，真的非常感谢你，你用无比热情的眼神、诚挚的心意一直看着我，即使我从来没有感受到你的爱你也从未动摇你的心情，所以我想，以后即使我不在了，你还是会象之前一样看着我、爱着我。?

叙恒，你是个完美的情人，如此多*情，始终将我放在第一位；你的体温能恰到好处地温暖我的身体，我无比安宁；你温柔又坚定的心意将我包*围在你的保护圈中，我的心就再没有了孤独和寂寞感，感觉很安全；所以，我觉得，能被你宠爱、被你留在身边，我是多么幸运的人啊。?

你呢，我的爱，对你而言是不是压力多于幸福？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叙恒，你一定要原谅我。因为时日无多的我害怕孤单地死去而任性地放纵了自己的情感，希望你能陪我到人生的终点，却将你束缚在悲伤之中。不可饶恕的我，没有资格，但仍想卑微地为你祈祷：不要将我当成一生中唯一的念想，也好好看看周围仰慕着你的人吧，总有一个人会让你安宁下来。?

如果……你能忘了我，是最好不过的了……?

忘了我吧，我的悲痛会一闪而逝，你却还有几十年的人生需要幸福——爱你的我诚心为你祈求天神的庇佑。?

叙恒……?

明明只是意识，为什么在意识中还会觉得自己的泪是如此的烫？?

这让人羞臊不安的泪足以证明他其实并不是一个仁慈而平和的人，他说不出道别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说什么永别，又为什么伪善地为爱人祈求幸福，明明他更想和所爱人的一直生活在一起，生共甘苦，死同冢穴。?

爱情，让他变得软弱又虚伪的爱情啊，他已视之为这一生最为宝贵的财富。?

神还会给他多少时间？是否还来得及让他跟他不多的朋友们也说声“再见”？?

他一定是个贫乏至极、呆板无趣的人，不然，能数得出名字来的朋友为何会如此少？为礼、一鸣、千实哥，本杰明也是他承认了的朋友，就这么几个而已。不是还有很多同学吗？为什么一个个都不记得名字了？还有同事，也就只是同事关系而已，他甚至都没有参与过同事们的游戏；他曾经的对手们呢，除了猜忌他的手段外，可也曾欣赏过他的风度、才能之类的东西，或是其中之一也可。大概都不曾如此善待过他，除了亲近的人，再没有一个人真心赞美过他。?

“不管谁说什么，我都不会后悔，我要在你的人生中占有一席之地！”?

谁？谁在跟他说话？?

是他听错了吧，这是他的个人意识，怎么可能听见其他人说话？?

但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为什么会想不起是谁呢？?

他还需要向谁道别却忘了吗？?

“夏阳，我把我的心脏当作祭品为你祈祷了，所以，你以后一定不会要再受到病痛的折磨，也能永远平安。”?

是青藤！?

青藤你为什么还在说这种傻话啊，不是告诉过你，当作誓言说出口的话是要负责任的吗？我不要你为这样的誓言付出生命代价。?

青藤，我很喜欢你的坦率，单纯地坚持着自己的原则，真的非常可敬。我也希望你能好好地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没有我存在的人生，我的存在扭曲了你的人生。?

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其实是互为表里的存在，你仰慕着我，我却向往着你的人生。?

青藤，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一个真相了，特别请求你原谅我母亲的自私——为人父母者为了他羸弱不堪一击的儿子，必定会无比自私——干脆就请求你体谅我的生命原本就是个意外吧。?

我不能把你当成朋友、情人，奢望与你做兄弟这样的心愿其实也是极为自私的。内疚、忏悔之类的说法都好，我需要将一些世俗界定的高额利益强加给你以弥补你无形中受到的伤害，也安宁自己崩溃之际的心脏。如此卑微的自以为是，而你却说我是在报恩。?

我怎么敢报恩？我要把那种事付诸实施了再谈报恩，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啊。?

我为什么忽然从私立贵族学校转到舞阳高校？因为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我现在确信，我父母和大哥竭力向我隐瞒那些事实是正确的，如果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也就不会让我和你的命运再次混乱，彼此无知地擦身而过，多好啊。?

命运让我看到了那些东西，便有了让我人为扭转我们命运的机会。某种意义上说，我是个强权者，有能力改写一部分人的命运，包括你的，青藤。?

我们八岁那年，命运交叉在了一个奇怪的点上。理论上，豪门在寻找自己遗失的血脉时不可能出现DNA比对失误这种低级的错误，但事实就有这么让人啼笑皆非，人为因素造成了这次失误，所以你被当成我带回了本家——如果能一直如此错下去，这错乱的命运也还不错。?

以后我被带回本家，你失去了亲情的庇佑，不得不离开了本家——这是你亲历的事，而我并不知道，也不知道你被第二次抛弃时的痛苦。我偶尔偷听到了父母和大哥的谈话，因而知道了你的存在，必须了解你才能让自己安下心来，调查过后就知道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青藤啊，这并不是最残酷的事实。?

能请你原谅我母亲吗？反复哀求于你，恳求你能仁慈善待这个已经不堪重负的伟大母亲。?

我母亲还没有做成任何即成事实，她只是有一个念头：把你当成我的器官供体健康地养大，然后在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用你的死亡换取我的生命。?

为了对这个罪恶的念头进行忏悔，我母亲以后每年行走于世界各世，用积累善举的修行来换取内心的安宁，以及祈祷你的平安——青藤，你能原谅她吗？?

怎么会如此巧合呢？算一下时间，我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正好是你结束流浪回来的那段时间。我每年都会把你的调查资料看一遍，因为一直在思考要如何弥补我们家对你造成的被第二次抛弃的伤害。偶然间我再一次看到了你八岁那年的体检报告，赫然发现了这个可怕的事实。没有比这个更可怕的真相了，除了人为因素的影响，还有你是我天然的器官供体这个因素在干*扰着你的命运。?

上帝给了我一个不健康的身体考验我的柔体承受疼痛的能力，同时也为我安排了一个备胎以折磨我的精神意志，上帝对我是如此的仁慈——我，要感恩吗？?

青藤，你要我怎么去感恩？我怎么可能会因为用你的死亡换来的我的生命而高兴？?

如此残酷的真相不能对你说吧，你毫不犹豫说出来的誓言让我害怕。如果，我说出一切，你因此而憎恶我们一家人，我反而会更轻松；倘若你因此而固执地认为这是命中注定的交换，要将那本不该发生的悲剧做了出来，我拿什么报你的恩？我实在不敢赌你性格中那极端阴暗的一面。因此而折磨了你，很对不起。?

青藤，如果不是虔诚地希望你能好好地享受人生，我为什么要拼命地改变你的生活环境和你对待生命的态度？虽然我真的喜欢你流浪的热情，但我更希望你以后就照现在这样的方式活下去。?

青藤，不该说的誓言一定不要再说了，你的人生不该为了谁而如此草率地结束。?

“这是我郑重选择的结果啊，怎么能说草率呢？夏阳，站在我的立场上想想吧。我的人生只有两种选择：被你若及若离地对待、最后看着你离我而去，我在思念你的痛苦中慢慢地死去；还有一种就是虽然我死了，但是我的心脏在你的胸腔里跳动，就这样永远和你在一起。哪种人生结果更好？这个选择题一点都不难啊，我选择和你永远在一起。”?

奇怪，他能看到青藤在对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