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能者多劳年下忙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灵渊便每日与龙虎真人讨教功夫一两个时辰,偶尔老真人也叫些徒弟来与他过招,令他精纯剑法,积累些交手经验。这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与几位龙虎山的额师兄交手时候,灵渊才发现这些平日里闲游滥逛的师兄,竟然个个都有不俗武艺在身,彼此间虽有高低,可每一个施展全力,都能将灵渊吊起来打,与他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动身来龙虎山之前,灵渊还信誓旦旦地跟姜映明保证,说自己一定会在龙虎山大展拳脚,为姜映明扬威;到现在,他便彻底熄了这等想法,也是晓得自己这点微末武功,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入不了龙虎真人的法眼,便不必非要争一个意气,送上门去丢人现眼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段时间倒也真叫不少龙虎山的师兄晓得了灵渊的厉害。却是他虽然武功还嫌低微,可天赋着实过人,往往昨天给他见识过的功夫,他今天便有了非比寻常的领悟,比起一众练武多年的师兄,很是不凡。长此以往下去,灵渊超越众人便已成定数,姜映明的颜面和威名倒也从另一个方面得到了保全,直气得龙虎真人时时跳脚骂街,咒骂弟子们不思进取。

自从那一日灵渊酒醉闹事之后,他与玉书就一直没有见到丁宁道人的身影。灵渊每日能跟龙虎真人学武,倒还能够打发时间;玉书则是闷坐屋中阅读道家经典,几日间已经有了些许心得体会,着实无聊得紧,要是再带下去,只怕他都要学会那烧铅炼汞,驱符送水的手段了。

这原也是丁宁道人身为龙虎真人爱徒,负责帮着师父运转整个龙虎山上下,着实繁忙,诸事缠身,不得脱离的缘故。姜映明执掌华存山庄,至少还有个薛琴心从旁帮着打点,夫妻两人一条心思,彼此间能够分担许多;而龙虎真人则是个真实不虚的老光棍,自己神志又时而糊涂时而清楚,便说不得要多劳累丁宁道人,也是无法。

再加上整个龙虎山上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还有几百张嘴一天要吃两顿,单靠他们自己难以维持开销,幸得龙虎真人军功在身,朝廷早将山下的几百亩良田尽数划归他的名下,平日里招些佃户来耕种交租,才能维持了龙虎山上下的运转。眼下正是年关将至,收租子的事情就足够丁宁道人头疼,便叫他与他脚不沾地的忙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难寻,直到的新年元日当天,灵渊和玉书才在饭桌上看见了他憔悴的身影。

新年元日,便是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日子,这一日里,大家伙总是要坐在一处,得一个团团圆圆的。故而这一日的场面,就比那日灵渊喝醉时要壮大了不少,许多那天没有看见的师兄,连带着一众师兄的家属亲眷都是聚拢一处,熙熙攘攘,场面十分热闹,又是显得嘈杂。

眼看着丁宁道人眼眶发黑,脚下虚扶,佝偻着身子坐拢自己一桌,灵渊便也好生跟他打招呼道:“丁宁师兄,好久不见,你怎的累成了这般样子?看你这模样,像是几日几夜没有合眼哩!”

丁宁道人堪堪坐下,听得灵渊喊他,便也转头看去,无奈道:“何止几日几夜……我怕不是半个月没有好生睡一觉了!师弟你是不晓得,跟佃户们收今年的租子是何等艰难!看他们一个个挣扎抵抗,鸣冤叫屈,又哭又闹的样子,不知内情之人只说龙虎山要扒他们的皮了!”

龙虎真人就在灵渊旁边,今日的精神状态倒还算好,听闻得丁宁道人这般说法,一时也是瞪了眼睛,骂道:“龙虎山名下的田地,都是朝廷给我的封赏,地方上插手不得,既不纳皇粮,也不算人丁,他们身为佃户,简直比寻常地主都要轻松。我每年只收两成租子,就叫他们鸣冤叫屈了?我看是你性子软弱,被他们吃住了,故意欺你哩!”

丁宁道人闻言无奈,又是委屈,着实晓得自家师父所言有理,然而又是丝毫没有办法。诚如龙虎真人所言,山下那几百亩良田都是朝廷封赏给龙虎真人,负责那些田地的佃户,天然就免去了地税和丁税,稍稍动点心眼,甚至连着徭役和兵役都能逃脱,日子的确是要比一般的小地主好过。全然是丁宁道人自己心肠太软,一见了那些佃户哭喊就说不出话来,明明晓得他们富得流油,却始终狠不下心去,强征了一年两成的租子上来。

见丁宁道人这般,龙虎真人也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一面骂着“刁民无赖”,一面也是恨丁宁道人不争气,直气得恨不得这就下山去大显神威,又是转念平息了怒火,只叹道:“年年都是这样,年年要叫我心烦!唉!为师教你做好人,不是要你滥好人!罢了!你下次带两个厉害些的师弟去,着实教训他们一番,加一成今年的租子,告诉他们再闹就明年再加!”

玉书不懂得这些事情,听龙虎真人这般说也是觉得于心不忍,好言劝道:“前辈,佃户耕种粮田,风水日晒,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着实辛苦……”

龙虎真人闻言转头,一瞪玉书,道:“你这傻小子,说什么傻话!一年两成的租子,比种自家的田地还要划算!若是朝廷收租,一年便接近六成,只剩四成给他们糊口,你又怎么不说?回去问问你爹,华存山庄的田地,收的是几成租子!”

玉书被龙虎真人怼得哑口无言,又听灵渊在一旁小声说道:“两成租子真不算多,你不晓得真人前辈已是慈悲为怀。”

玉书无奈摇头,应道:“我晓得两成不多,只是看那些佃户可怜……”

龙虎真人看了玉书一眼,暗想这小子比丁宁心还软,看上去真不像是姜映明的儿子。正要说话,老真人便又心中想道:“我何苦帮姜映明教他的儿子?这小子不懂得‘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的道理,便叫他糊涂着就是了。等姜映明一死,就看这小子如何执掌华存山庄!”

心中想着,龙虎真人又是看见了与玉书低低私语的灵渊,一时心叹道:“只可惜这个小子,也被姜映明给哄住了。要是有他在,或许姜家小子真能延续了华存也说不定!唉!怎的天下灵秀,都归了姜映明一人?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灵渊见龙虎真人欲言又止,又看他脸上神情变化,转念也就明白了他的心思,自不说破,只暗道风水轮流转,今后一切还是未知,不成定数,转向龙虎真人,道:“真人,今日能与诸位师兄聚在一处,辞旧迎新,实在是我们两个小辈的缘分。上次真人前辈招待我们的菜色,叫我如今难以忘怀,却不知今日又有何等珍馐美味?”

龙虎真人笑笑,伸手拍了灵渊的脑袋,道:“贪嘴的小子,比狗都馋!上次是迎你们远道而来,今日却要守一守习俗规矩。新年元日,自然是要吃饺子的——丁宁,你去催一催,这老半天桌上空空,叫这小子心急哩!”

丁宁道人无奈起身,拖着疲惫的身子就要往厨房走去,便见几位女眷手捧大盘,施施然朝场中走来,便松一口气,道:“回禀师父,这便来了。”

灵渊见一众女眷端着大盘子过来,还没来到面前就已经闻见了饺子的香味,一时间便是食指大动,心中激动非常。实话实说,这半年在华存山庄,姜映明在饮食上没有丝毫亏待灵渊的地方,一应米面肉菜都是应有尽有,山庄的厨子手艺自然也是非凡。灵渊这会儿这么不争气,实在是因为早些年穷得怕了,真是一年到头就等着几个凉饺子开荤的,已经成了习惯,见到便难以自持。

龙虎真人也晓得大家都是饿得慌了,便也不多客气,直接招呼众人,道:“该吃吃,该喝喝,今日不必拘礼,一应管够。只有一节,不得饮酒闹事,你们都晓得了。”

灵渊脸上一红,随即便也被桌上的牛羊肉馅饺子勾去了注意力,又听龙虎真人笑道:“龙虎山地处东南,其实算不得太冷,不像北边天寒地冻的。这吃饺子的习惯,原是从北边传来,原是以形补形,避免冰天雪地之中,冻掉了耳朵哩!来来来,先招呼客人享用!”

灵渊不与龙虎真人客气,直接上手抓了一个还在鼓肚的滚烫饺子塞进嘴里,看得玉书羞臊难当,恨不能转身装成不认识他。龙虎真人见灵渊这般,也是暗暗好笑,又是看年轻人胃口好,叫他这老前辈也受了些鼓舞,食欲大振,却又听灵渊一面吸气,一面含糊道:“真人……你们……江南一带,传闻有糯米芝麻‘浮元子’,香甜可口,混元如一,也是元日之物……却不知吃这东西,是怕冻掉了什么?”

龙虎真人没有开口,一旁端饺子的女眷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反叫灵渊面红过耳,暗想成日里都见到师兄,大家荤素不忌,忘了今日还有女眷,一时羞臊。丁宁道人倒是毫不在意,抬头对那嗤笑的女眷说道:“陈家弟妹,你这是听见什么了,这么欢喜?”

所谓“陈家弟妹”,便是陈师兄的妻子了,灵渊这才见到了她,倒觉得她比陈师兄说得要秀气不少,正要赔礼,却听她笑着开口,回丁宁道人道:“师兄上了年纪,耳音都是沉了。来来来,你过来,小妹好生与你说说!”

丁宁道人闹了个大红脸,连忙低头,再不敢惹这泼辣妇人,看得灵渊与龙虎真人相视一笑,自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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